迎着卫青釉审读的目光，沈清璧搁下手中的金饰，缓缓从座上起身，走到工桌边上，又行了一个十分周正的礼，福身道，“卫掌珍，早。”

　　“昨儿闹了一场，你又是那样迟才回来，难得你今儿还能来得这样早。”卫青釉说着，便又将目光扫过周遭一片，最终停留在素弦所在的位置上。

　　卫青釉便又道，“沈清璧，钟素弦。”

　　沈清璧和素弦一道抬起头来，只将卫青釉望着，等待示下。

　　卫青釉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来一枚鸡心红玉坠子，道，“这枚坠子，丽贵妃娘娘很是喜欢，原是系在一串珍珠璎珞上。不过，昨儿皇上歇在鸾福宫，又赐了一块双福玉锁给丽贵妃娘娘，娘娘便把这枚坠子从珍珠璎珞上取了下来，系上双福玉锁。但，丽贵妃娘娘倒不愿将这枚坠子就此收起来，总还想着能佩戴在身上。故此，丽贵妃娘娘说，要你们两个想个法子，将这坠儿重新系起来，以作佩饰。娘娘还说了，别再是步摇，扇坠这些个花样，要些新奇的。”

　　素弦闻言，一下便慌了神，为难地说道，“这坠子不大不小的，不做步摇和扇坠，却还能做些什么呢？若是做个戒指，这枚玉坠也太大了些吧，怕是不好镶在戒面上，就算镶得上去，也不好看呀。奴才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花样来，还请卫掌珍指教。”

　　卫青釉便道，“丽贵妃娘娘指明了，只要你们二人想法子，旁人皆不可指点。总之，坠儿就交给你们了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。”

　　素弦抬手，推了推卫青釉手中的鸡心红玉坠子，愣是不敢收下，只道，“奴才实在是做不出来，还请卫掌珍救救奴才吧。”

　　素弦说着，便给卫青釉跪了下去，哭道，“还以为昨儿，皇上叫咱们回来，便是恕了咱们的罪。没曾想，贵妃娘娘转眼又给咱们找了这么一宗差事来。”

　　沈清璧倒是冷静自持，伸手取来卫青釉手中的鸡心红玉坠子，对着光，仔细瞧了瞧。这红玉剔透明亮，在艳阳之下泛着滴血般殷红而耀目的光芒。

　　沈清璧微微蹙了蹙眉，随即展颜笑道，“卫掌珍放心，这枚坠子就交给奴才了。”

　　倒是素弦万分惊讶地望着沈清璧，带着哭腔，喃喃道，“你果真有法子了？可不要弄巧成拙啊。”

　　沈清璧只是冲着素弦点了点头，并无他言。

　　卫青釉似乎并不意外，沈清璧这样快就有了主意，点头道，“那就交给你了，不过，”顿了顿，告诫般地说道，“若是你做的东西，不得丽贵妃娘娘的喜欢，甚或惹恼了丽贵妃娘娘，一应罪责可都要你们两个自己个儿担着了。”

　　素弦惊呼了一声，转眸，惶惶不安地望着沈清璧。

　　“卫掌珍说的是，若奴才果真做的不好，也自然是奴才的罪责，不敢牵累司珍房上下。”沈清璧一面笃定地说着，一面将手中的鸡心红玉坠子搁在工桌上，又从工盒里取出几缕细丝线，几颗浑圆的白水晶珠子，以及一枚赤金镂空的蝴蝶花片。

　　卫青釉望着沈清璧专注的模样，忍不住轻叹了一句，道，“明知道这是个火坑，你却还这般固执地往下跳。”

　　沈清璧的指尖捏着细细的丝线，穿过一颗又一颗白水晶珠子，不以为意地说道，“丽贵妃娘娘若是有心抓奴才的把柄，奴才自然也是避不开的。与其坐以待毙，不如放手一试。”

　　卫青釉俯身，贴在沈清璧的耳畔，低声说道，“若是你昨儿安安分分地闭嘴待着，不强出头，跟着去了鸾福宫，丽贵妃娘娘又怎会迁怒于你。原本撞见圣驾的人，就只是素弦，又与你何干呢？”

　　沈清璧的手中，细长的丝线穿过第九颗白水晶晶珠子，打了个结，她却也并不正面回答了卫青釉的问题，只用不高不低的声调说道，“卫掌珍放心吧，奴才有把握，奴才做的东西定会叫丽贵妃喜欢，并且让她消了对奴才们的怒气。”

　　卫青釉闻言，遂道，“但愿你的这份自信，当真能救得了你们的命。”

　　卫青釉说罢，便举步往后走去。

　　沈清璧遂低下头去，仔细地为那枚鸡心红玉坠子，配珠子，打络子。

　　约莫到了晌午时分，东工坊里的宫女们陆续搁下手中的活计，接二连三地去膳房用午膳，就连苏盈袖和顾惜薇也都跟着去了。素弦虽是惴惴不安的，但也自知留下也并无用处，遂与沈清璧知会了一声，亦早早地离去了。

　　一时间，东工坊里，就又只剩下卫青釉和沈清璧二人。

　　就在卫青釉亦要起身离去时，沈清璧手中的白水晶珠串终于连成，而白水晶珠串中央则吊着一枚赤金蝴蝶镶鸡心红玉的挂坠，挂坠下方还垂着大红色的柔丝流苏。

　　沈清璧将手中做好的珠串，交到卫青釉的手中，道，“这是奴才给丽贵妃娘娘做的压襟，挂在她衣襟上的蝴蝶盘扣上，一定十分好看。”

　　卫青釉将压襟接了过来，仔细看了看，遂道，“你的手艺倒是好，丝毫看不出手工留下的痕迹，也挑不出什么别的错处来。尤其是这金蝶镶红玉，更是配得高贵富丽，是丽贵妃素来喜欢的颜色和风格。”

　　卫青釉赞了几句后，却又迟疑地问道，“可东西再好，只要丽贵妃一口咬定不喜欢，你们也是免不了受罚的。”

　　沈清璧抬眸，镇定地望着卫青釉，浅浅笑道，“倘若连皇上也觉得好看呢……”

　　卫青釉闻言，挑了挑眉，愈发仔细地看了看那金蝶镶红玉鸡心坠子的压襟，又捋了捋大红色柔丝流苏，颇有深意地笑道，“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啊……可你怎敢确保这串压襟，丽贵妃就一定会戴上，又能被皇上看见呢？”

　　卫青釉的话音才落下，东工坊的门便被推开，是鸾福宫的香醉来了。

　　香醉只远远地立在东工坊的门前，冲着卫青釉说道，“卫掌珍，今儿一早，贵妃娘娘就送来你们司珍房的那枚鸡心红玉坠子，可制好了么？贵妃娘娘可是着急着戴呢，要知道等会儿皇上便要来鸾福宫陪咱们贵妃娘娘用午膳呢。”

　　卫青釉立时攥着那串压襟，挪步走到香醉跟前，又将压襟递了过去，笑道，“香醉姑娘，总是来得这样巧。瞧瞧，这串压襟才做好，鸡心红玉坠子镶在赤金蝴蝶花片上，是不是别具一格？”

　　未等香醉搭话，沈清璧忙不迭地赶上前去，将一只檀木雕花锦盒递了过去，道，“请香醉姑娘将这串压襟放在这盒子里，好生带过去给贵妃娘娘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