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内寂静,风轻悄而过,带起一阵寒意。
楚祯的眸光却比那冷风更冷,武临侯从不做赔本买卖,除了父皇他未曾向任何人示好,太子寿宴也不过赠了一副书画。
这次对顾府又是寿仙山蟠桃,又是罕见玉膏,还将赵正这个长子嫡孙都留在京都,目的定然不浅。
他身为亲王尚且没让顾九烟给她做针绣,赵正自然知于理不合但他还是厚着脸皮开口,被一番逼问竟心虚至此,武临侯果然心思不纯。
“顾家大小姐的针艺冠绝天下,是难得的艺术品,家父最喜好收藏世间工艺,我不过受爹所托而已,并无他意。”赵正定了定神,侧身隐藏自己的惶恐。
“据我所知,侯府收了三名纤道婆的高徒,针绣藏品不少,难道就缺顾九烟一个吗?”楚祯步步紧逼。
“纵然珍品万千,难道就不能再收藏?顾家大小姐不过十六岁便已有此造诣,足以入我侯府珍奇阁。”
赵正眼眸一斜,露出一丝邪笑:“殿下不也对顾大小姐的针艺有所喜慕吗,你手里的鸳鸯丝帕昨儿我可看见了。”
顾家小姐对他的态度很冷漠,他却很殷勤,素闻宁王殿下风流倜傥,对顾九烟这样的美人怕是也垂涎三分了。
那鸳鸯帕未必是顾九烟赠给他,更有可能是他利用亲王身份威逼着她做的绣,他对顾九烟也不真心,不然又怎会将那丝帕又送到锦绣坊去。
玩弄闺阁女子的感情,逼迫她做出有损闺名的事,这要是传出去,楚祯可就给皇族丢人了。
“好的工艺自然会惹人喜欢,国公夫人甚至母后都对她赞不绝口,本王又岂能故作清高。”
楚祯挑眉,那刺绣他真的给母后过目了,虽说那是顾莲眉的针法,但模仿得还算有八成像,母后对针艺不像国公夫人那般精,粗略看看便也觉得好。
鸳鸯的寓意谁都知,赵正想到的其他人也会想到,楚祯早已给自己留了后路,连母后都知道的事,那些有心人也没地告状。
“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一天。”赵正冷哼一声,不屑瞟了他一眼,无意中又看到了那对龙凤镯,登时,他眉头一蹙。
爹让他寄住顾府,便是要他好好献殷勤,若能俘获顾大小姐芳心,顾府万贯家财便收入囊中,皇后娘娘赐他龙凤镯,难道说,是已看穿了他的意图!
赵正抬眸,楚祯又是一脸似笑非笑。
“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,小侯爷可好好抓住机会,北疆可是公认你是我朝第一美男子呢。”
楚祯忍不住扑哧一笑,北疆风气酷爱柔弱男子,生得越是弱柳扶风便会被女王待为上宾,满朝文武男子都不愿被北疆赞誉,偏偏赵正被北疆女王看中,年年送礼,足足三载。
这话听着是夸,但却刺耳无比。
“小侯爷生得面如冠玉,玉树临风,爱慕小侯爷的女子定然不止北疆女王,就是京都中也有万千少女都为之倾心。”
顾九烟身着一袭白纱,出尘素雅,不施粉黛却容颜清丽,身材高挑如柳,目中微冷。
“民女见过三殿下。”她微微福身,对小侯爷只是行了一个点头礼,方才的话她都听见了,楚祯已开口奚落,若她不现身二人定要在顾府起一番争执。
楚祯摊开手中泥金折扇,挑了挑眉,侧步走到一边,这圆场来得真是时候。
“二位光临,实在令顾府蓬荜生辉,昨儿收了小侯爷的礼,自当还礼,一点手工研制的茶叶,殿下说连皇后娘娘都喜欢,望小侯爷转交侯夫人,聊表心意。”
茉莉花茶都是她亲自研制,那装着茶叶的玉瓷瓶取出,未开塞盖就已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香。
赵正见美人在前,一肚子的怒意也消散了不少,又见翠珠将一架古筝摆在一侧,面容一喜:“大小姐这是要抚琴?这也是答谢给我的礼吗?”
他故意瞪了楚祯一眼,明明是两个人在这,他就偏要将好处往自己这边带,以顾小姐的端庄得体,定然不会折自己的面子。
“是要抚琴不错,但却不是礼。”顾九烟轻柔一笑,“二位都是我朝青年才俊,能为之抚琴是民女的荣幸。”
赵正脸色一变,如被针刺了背脊。
顾九烟默然转身,坐于席位上,十指纤纤翻飞如蝶。
如弦走珠,流利清响,弦乐如天上灵乐,又如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抚慰心灵。
顾九烟清冷绝美,一袭轻纱如千年雪山的玄女,美妙不可方物,多一分则艳,少一分则淡,不多不少恰到好处,抚琴的她竟是让天下万物都失了颜色。
楚祯见过千万琴姬,她们亦是倾国倾城,技艺超然,可没有一个人比得上顾九烟,相较之下便是皎洁明月与地上的尘埃。
“取笛来。”他喃喃轻语。
护卫一惊,王爷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吹过笛子了。
楚祯横笛凝眸,旋律曼妙缓缓而出,正好对上了顾九烟的曲调,相辅相成,轻重缓急无一不合,似有两只看不见的鸳鸯在空中轻舞,交缠合欢。
明明是一曲激励雄心壮志的曲,硬生生被两人奏得有些暧昧。
“多谢殿下。”顾九烟微微颔首,清冷的脸也是微微泛红。
楚祯将笛轻收,心中似有所感,也是轻柔一笑。
“真是天上弦乐天上人,妙啊!”赵正对乐理不通,也未察觉到两人间的微妙,以一阵掌声打破了沉静的气氛。
男儿大丈夫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,听了这曲子他便充满了凌云壮志,没想到顾九烟竟是如此含蓄的女子,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他扬名立万。
他挑衅望了楚祯一眼,顾九烟已表明了对自己的心思,说不是还礼,不过是应付楚祯的借口罢了,那曲子定然是送给自己的,不然楚祯也不会急着用笛伴奏来挽回颜面。
那玉膏听说她还是收下了,赵正邪邪偷笑,果然就算是顾家大小姐也逃不脱他的魅力。
既如此,他就不客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