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曾经深深崇拜着的男人，曾经被她奉为天下无敌的大英雄，她以为永远不会老、永远都可以好好保护她的男人，如今却以狼狈至极的模样睡在病床上。

　　岁月的确是把刀，割毁了一切美好。

　　主治医生温和的提醒，“顾小姐，顾先生刚刚睡着，我们出去谈。”

　　顾如初擦擦湿掉的眼眶，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。

　　医生见惯了生死，说话也毫不婉转，“顾先生的基底节区开始有了明显的萎缩。他今天从楼梯上摔下去，是因为手脚突然不受控制。”

　　顾如初一眨不眨的看着医生手指的屏幕位置，语气镇定的让她自己都害怕，“这代表了什么？”

　　医生看着她干净白皙的脸，低低的叹息了一声，“亨廷顿症发病隐匿，呈缓慢进行性加重，现在，顾先生就到了加重的阶段，接下来，他会在肢体和精神方面都会出现障碍，并且慢慢加重，直到身体和大脑丧失全部机能。”

　　肢体障碍，意味着渐渐无法自由活动。

　　精神障碍，意味他会渐渐忘记周围人的名字，他会突然的精神失控，变得暴躁抑郁……

　　他会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，且没有根本的治疗方法。

　　以上种种，顾如初早在父亲第一次被诊断出亨廷症时，便了解了一切。

　　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的治疗后，父亲的病仍然没有丝毫的起色，她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。

　　可是当这一天来临时，她依旧觉得痛心彻骨。

　　顾如初垂眸望着逐渐握紧的拳头，竭力平静的问：“真的没有治好的可能吗？”

　　医生遗憾而愧疚的告诉她：“目前没有，只能通过药物治疗来延缓病情的发展。”

　　顾如初的手一寸一寸的凉下去，眼前一黑，医生的脸越来越模糊，直到看不见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再醒来时，眼前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。

　　安静舒适的病房，窗户关着，窗帘没拉，外面已经漆黑。

　　顾如初转头，墨时琛正倚靠着门，黑眸直勾勾的看着地面，似乎在发呆。

　　“墨总。”

　　她叫了他一声，他才回神，抬头看她，眼底掠过一抹异样的柔软，“你醒了，吃饭吧。”

　　说着他迈步走过来，在床尾安置好桌子，从茶几上拿了一个保温盒过来。

　　顾如初看着他把那些饭菜一样样的拿出来，呆呆的问：“我怎么了？”

　　他摆放的动作微微一滞，嗓音低哑：“医生说你营养不良，可能是因为平时饮食不规律，今晚又没吃晚饭，低血糖，再加上……”

　　他停了停，还是继续道，“再加上精神受了打击，所以晕了。”

　　顾如初抿了抿唇，没再说话，接过他拆好的筷子，埋头吃了起来。

　　墨时琛也不说话，病房里只有顾如初咀嚼吞咽的声音，无端的叫人心慌。

　　他站在床边，低眸凝视着她。

　　光洁娇俏的侧脸平静又柔和，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。

　　她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坚强。

　　可是不过几分钟后，她便打破了他的想象。

　　安静的病房里，很突兀的就多了另一种声音。

　　类似于某种小动物呜呜哭泣。

　　墨时琛站在原地，静静的看着一滴又一滴的泪从顾如初的脸上滑落，掉她面前的饭菜里。

　　就这么看了好久，幽暗的眸子越发深沉。

　　直到她再也压制不住，嚎啕出声，他才敛了敛眼眸，弯腰拿起茶几上的纸巾，递给她。

　　顾如初哭了多久，他就在床沿边坐了多久，每当她手里的纸巾湿透，他就给她递新的一张，两人一来一去，默契的不得了。

　　可是他只是沉默的递着纸巾，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。

　　直到纸巾盒里的纸巾用完，他低头解下金属袖扣，衬衫袖子摊开，往她面前一送。

　　“纸巾用完了，用我的袖子将就一下吧。”

　　洁白整洁的袖面，一丝不苟，价值不菲。

　　顾如初的哭声蓦然止住了，傻愣愣的看着那昂贵的“纸巾”。

　　看了半晌后，声音嗡嗡的道，“不用了，谢谢你。给你添了好多麻烦，你回去吧。今天的事情多亏你了，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。”

　　报答两个字自口中说出，顾如初自己都觉得无力。

　　她好像真的欠他很多。

　　又欠钱又欠相救之恩。

　　而且以她的情况，其实也很难报答他了。

　　墨时琛伸出两根手指，捏住她下巴，微微一用力，让她抬头。

　　顾如初睁着被泪水浸染过而愈发澄澈的大眼睛， 茫然的看他。

　　他心弦微动，哑着嗓子问她：“你在我面前哭了这么久，好不容易不哭了，就和我说这些？”

　　“那不然还应该要再说些什么？”顾如初吸了吸鼻子，声音还是带着哭腔。

　　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，袖子擦着她的脸颊顺势而下，低低柔柔的开口：“你难道没打算向我求助？也许我能帮你呢？”

　　她明明知道他的身份没那么简单，而且他就近在她眼前。

　　出了事，为什么不出言让他帮忙呢？

　　顾如初缓缓摇头，“生命的衰竭从来不是钱可以解决的。”

　　他帮不了她。

　　医生说了，没有人可以治好她父亲的病。

　　顾如初眼角一酸，好像又要落下泪来。

　　比起嚎啕大哭，她泪盈于睫的模样更为楚楚可怜。

　　墨时琛眉心蹙起，忽地俯身将她抱进了怀里，温柔的拍着她的背脊。

　　“你可以将我当成朋友，和我倾诉发泄。虽然可能在你看来我这个人不怎么样，但是眼看着一个女孩子在我面前哭的这么惨，我就这么走掉，那我也太过分了。”

　　男人的怀抱宽阔而温热，令顾如初想到了她父亲，想起她幼时生病被父亲抱在怀里安慰的感觉。

　　安全又妥贴。

　　她不自觉往他胸前蹭了蹭，听着他略快的心跳声，闷闷启唇。

　　“我爸爸生了很严重的病，我很努力的赚钱，想要给他最好的治疗，但是现实告诉我，我做的都是徒劳。他是我的骄傲，是我全部的崇拜与仰望，可现在我要看着他一点点的被病魔吞噬。我该怎么办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