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九烟猛然起身,茶杯打翻在地,洒了一地茶水。
寺钟依旧在轻敲,但每一下都似是砸在她的心上。
一盆带血的水从柳夫人的屋内端出,小沙弥白了脸。
屋内阵阵咳嗽,那嗓音沙哑无比。
“方丈。”顾九烟正好迎上方丈出门,急急问道,“娘怎么了,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咳血?”
方丈面有难色,捻须沉吟,缓缓道:“夫人常年吃斋念佛,身子骨虚弱,咳血乃是药物使然,血不归经。”
屋内又是传出闷闷的咳嗽,听得出那人在刻意的压制。
“方丈您不擅长说谎。”顾九烟无情拆穿了方丈的谎言,“我娘到底怎么了?”
方丈白眉轻颤,深深叹息,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,不发一语绕过顾九烟离去。
出家人不打诳语,方丈已是勉强说了一句谎话,再编下去可有损道行。
顾九酒轻叹,步入屋中,嗅到淡淡血腥味,刺鼻入喉,让她不禁又想起前尘的一些往事。
“娘,没事,这山里阴凉,许是昨夜吸了太多冷气伤了肺,让岫儿添个暖炉便是。”
柳夫人斜斜靠坐在床头,枯瘦如树枝的骨节握着一方丝帕,按在口鼻处,蹙着眉头忍着涌上来的咳意。
她额上皱纹凸显,如发黄的皱橘皮,面如死灰,只说了这短短一句话便是气喘吁吁。
“娘,你.....”顾九烟话为说完就被打断。
“好了,方丈医术神通,娘会没事的。”柳夫人轻别过头,侧卧在内,自己拉上了被褥。
顾九烟也不再言语,娘总是这样,针扎在身上也而不喊一声疼,方丈那般犹豫想必也是被娘嘱咐了什么。
这怕是旧疾了。
可是,娘的旧疾为何早不发晚不发,偏偏在这时候发作?
那老大夫来顾府的时机甚是蹊跷。
顾九烟心下一紧,为什么那些人要害娘跟自己,她跟楚祯的交集几乎是平淡如水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
“大小姐,顾府来信让您即刻启程返京。”岫儿取来一封信,上面是顾北堂的亲笔书信。
武临侯入京朝圣,小侯爷赵正被圣上下旨留京历练,打算借住顾府,顾北堂怎会错过这个好机会,侯门贵子,足够为顾家带来显赫地位。
岫儿蹙了蹙眉,这里面的意思她一个小丫头都看出来了。
“你留下照顾娘。”顾九烟将信折好,眼眸疑虑。
岫儿听了大惊,还以为小姐不会回去。
“大小姐,你这般回去郑姨娘跟二小姐不会放过你,夫人不在院内,老爷指不定会偏心她们。”
柳夫人虽不管事,但坐镇红轩院就是镇住小鬼的菩萨。
“照顾好娘。”顾九烟淡然一笑,她这一趟还非回去不可。
武临侯乃是前朝老臣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许多皇亲贵胄都得给他几分薄面,收买宫廷老御医绰绰有余。
爹只是个小小员外,这小侯爷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借住府上,就是爹不召她,她也得回去弄个明白。
宁王府
“什么,她竟收买了地痞调戏顾莲眉?果然是带刺的美人。”
罗剑云听得这消息,不由得发出一声欢笑。
“赵正你可见了,幼时你跟他切磋武艺被他打得抬不起头,这回可小心了。”
楚祯一转话题,多年不见,赵正似变得更加深沉了,今早在朝堂见面,他对父皇明明是谄媚,但听着甚是得体。
“哼,那个混小子是趁我不备偷袭得手,卑鄙小人一个。”罗剑云心中来火,这回他定要狠狠收拾他一顿。
楚祯轻笑,起身朝着后院走去。
书房内,他转动一处机关,机簧响动,两排书架斜斜展开,现出只容一人通过的台阶道,阴暗深邃。
栅栏内,一个头发灰白,目放青光的眼睛,在黑暗中怒视楚祯,手脚上的镣铐将他死死箍在铁壁上,鲜血干硬在肌肤上,形如骷髅,瘦得双眼凹陷。
“真不愧是细虎营出身的死士,被折磨成这样还有如此煞气。”罗剑云离他很远,中间还有铁栅栏防护,但还是寒毛竖起。
“几百种酷刑都用遍了,还是没能从他嘴里问出谁是杀死绣师钱有工的幕后主使。”
楚祯眉头紧蹙,他折损了十几个弟兄才将这死士抓住,已经不能再用刑了,真将他弄死就前功尽弃。
细虎营的死士一夜间消失殆尽,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,他不相信有人能杀了这千挑万选出来的死士,除非他们得到了主人的令。
为主效忠而死,他们不会皱一下眉头。
那天国公府寿宴收到消息,他立即便让剑云快马赶去,但他还是晚来了一步,没能保住钱有工。
“唯一能够破解那秘密的人都没了,阿祯,你怎觉得顾九烟有那个能力帮你?”
罗剑云没见过阿祯如此看重一个人,还暗中派人保护她。
那日他说顾九烟在路上恐遇到危险,让自己护送一段,原本他还不当回事,岂止竟真遇到了麻烦。
可是,那些匪徒看上去也不是想要顾九烟的命,跟阿祯心中所怀疑的仿佛又不是一回事。
“我不是觉得她能帮我,而是传授她针法的那个人能帮我。”
楚祯十几年来阅便无数针法,只有顾九烟的针艺跟那副刺绣最为相似,国公夫人凤披上的刺绣跟纤道婆针法有所出入,她定然不止纤道婆一个师父。
在顾府内,定还有一个身怀绝顶针技的人。
“我已向父皇上奏,请求到顾府跟顾员外学习经商之道,父皇已经同意了,明儿起你就做我的伴读。”
楚祯可不能让赵正在顾府里独占鳌头,讨了顾员外欢心,那顾九烟指不定就要做小侯夫人了。
罗剑云略微诧异,他倒无所谓做什么陪读,惊诧得是阿祯居然亲自出马了,他向来都是影遁其后,避其锋芒。
这让他改变的,竟然是顾九烟一个女人。
“顾九烟被顾员外接回府了,那你们岂不是要天天见面?”
楚祯轻笑,见面便见面,明里暗里,他们也没少见。